前言： 除了泸沽湖的美景，让自己印象深刻的还有我们的带队驴头----老和，我称他是纳西族的自由主义者。

初见

初见老和，羊毛杉黑外套，沾满黄泥的皮鞋，皮肤黝黑，中等身材，典型的普通村民形象。出发后，他开始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进行自我介绍，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居然是丽江最资深的导游之一。

“公民”老和

行车途中，老和给我们介绍了沿途经过的宁蒗彝族自治县的历史故事、人文风俗，看到沿路的建筑图腾、植物药材他也会教我们识别。除了正面宣传，老和并不避讳提及贫穷落后造成当地人的吸毒成瘾、频繁贩卖儿童以及当地政府不作为等等。

老和带我们去拉美寺参观藏传佛教的寺庙，教我们点一盏酥油灯点亮自己的内心，但是不要求我们去捐功德箱。老和说现在好多寺庙都成了和尚们的敛财工具，佛教教义本认为人来到世间都是受苦受难的，结果当地活佛们过得比谁都奢侈，开最好的车住最豪华的酒店。而当地的转世灵童也是经由各个利益集团均衡博弈后推到前台的代言人，像仓央嘉措这种有独立思想不受利益集团控制的灵童的结局只会是不知缘由地暴毙。

“木头”导游

老和工作的公司是一家名为驴友圈的公司，目标人群是想纯玩不购物的驴友。所以，老和一路还会给我们普及各种景区制造的消费陷阱，寺院和尚们以积功德之名行敛财之实，提醒我们不要上当受骗等等。也因此，老和笑称自己被当地人称为木头导游，从业二十多年在本地换了八家公司。惊讶之余我实在好奇这背后的原因：“那您换了这么多公司有什么心得没呢？”他答到：“心得？没有什么心得，大多数时候是那些公司看我带团不引导游客买东西，旅行社得的提成不如其他导游多，后来旅行社慢慢就不给我派团。没有团带我就换下一家公司喽。” 老和说他对驴友圈的理念蛮认同的，五年前加入后就一直在公司里干，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他很看好这个公司的前景，大家可以到网上去看网友点评，未来相信未来一定会有更多人选择这种纯玩模式。

老和带团的确实诚。比如，我们问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老和坦言：“这里物产太贫乏，人们一年四季能吃上的变是土豆和玉米，想做出什么花样也不太可能，肯定没有你们那的好吃，要好吃的还得去鱼米之乡。” 但实际上，老和为团队十几个人安排的每顿饭都挺好，荤素搭配，无限自助，三十管饱。徒步下山的路上，老和意外发现了树根边上一颗大大的松茸（市场价每斤七百元）便主动要求帮大家炒在蔬菜里，让大家都免费尝尝真正的野生松茸。

身怀绝技

老和不仅会帮我们做菜，还说自己专业摄影二十年。可是老和既没有带单反，用的手机也是普通旧款，外表也难以看出艺术家的气质。第二天环形泸沽湖的途中，我拍了几张自我感觉良好的照片，打趣着求和老师评鉴下。结果，老和说我这张前景破坏整体意境、构图稍差、主体不突出，那张色彩超过了五种颜色不符合摄影要求，荷兰角用的不地道等等。自己怎么说也是在电视台工作，天天耳濡目染台里的专业摄像，心里对这批评还真有点嘀咕。直到徒步至女生湾时，老和主动要求拍几张风景和人像，看到作品我才真正心服口服。

老何大专毕业，和学习普通话一样，摄影也是工作后自学的。刚开始，他的普通话说的不好，外地过来的游客会帮他纠正一些发音，回去后自己琢磨变慢慢开始说出地道的普通话了。他常常会带一些专门来丽江的专业摄影团，跟摄影师们一起在泸沽湖住上好几个月，陪他们拍摄各个角度的泸沽湖、拍摄延时星空，所以老和对拍摄泸沽湖的最佳角度和地点了然于心。老和和来泸沽湖地区拍摄摩梭的法国、德国、芬兰电视台的纪录片团队也有些交集，几十万的宾得设备，各式各样的镜头也就见怪不怪了。老和说摄影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的，你有点潜质，不过有些观念还得改改。我使劲点头，感谢大师教诲。

选择自由

回丽江的路上，我问老和为什么会选择做导游。毕竟，和全国的其它地方一样，公务员被丽江人认为是最好的工作，安逸有钱也有地位。老和说：“因为自己更喜欢游山玩水、喜欢大自然、也喜欢给大家讲故事。虽然钱不多，但自由自在。”

我问：“可是没钱不是会很艰难么？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会选择去当公务员么？”

老何笑称自己考不上，接着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愿意做一个自由职业者，公务员对他也没那么吸引人，有时候明知道那个政策是错的，但还是得要去执行，不然就没饭碗。想来想去，人的一生太短暂，还是自己过得开心比较重要。”

“那您这种热爱自由的倾向是你在青年时代就有，还是后来慢慢发现的？”我问。

“从小就有吧，因为我爸妈也不怎么管我，所以就学会了独立生活、自己选择。我对我小孩也这样，我只是给了他生命，他长大想做什么想过什么生活都随他自己。”

“那他会理解您这种观点么？会不会觉得您对他不够关心？”我又问。

“中国人都说，不要让小孩输在起跑线上，可是我们就是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这里的教育资源完全不能跟大城市比，在云南要最最优秀的学生才能上清华北大，纳西族也不享受高考加分的少数民族，要小孩考上那些大学实在太困难了。所以，我也不想给他什么压力。经济发达的地区，小孩考不上大学，家里也可以把他送出国，但是我可能也没有那个条件，我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他最大的支持，尊重他的选择。”

老和说其实他的这种观点在当地并不被人理解，他是学校家长会上经常被老师点名批评对小孩不负责任的典型，因为诸如检查家庭作业然后家长签字这种事他大多数时候都完成不了。老和说其实自己也确实没时间，不过检查作业这事他认为让小孩自己检查也没啥不可的。

老和的纳西族

老和是纳西族人，三天下来，我从他那了解到了不少纳西族人的故事。整个纳西族现在约有三十万人左右，绝大部分居住在丽江市，其余分布在其他县市和四川盐源、盐边、木里等县，也有少数分布再西藏康芒县。不像有900多万人口的彝族，纳西族人口实在太少，历史上，每当有外部势力入侵，纳西人都不会通过对抗而会选择臣服来保全自己的民族；各类宗教传播至此时，他们也基本不会排斥任何各种宗教，反倒会自己凑钱来修建寺院供奉众神祈福平安。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自科举制实行起，纳西族就非常主动向汉族学习，受汉文化很深。至今也很非常视教育，是每万人人口中初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高于汉族的五个民族之一。纳西族人中出现过多位大学校长，三十多位博士和三千多名教授。

到了今天，以传统农牧业为主要经济生活而无多少工商业传统的纳西族人在面对政府GDP的强力驱动下再次失去了主动权。经由招商引资，外地商人早已占满整个古城，丽江被现代商业营销包装成“艳遇古镇”的旅游品牌，本是丽江主要人口的纳西族人基本己经无人居住在丽江古城。用老和的话讲丽江古城基本上是外地人赚外地人。这个只有约34万人的五线城市每年接待着来至全国各地、世界各国近三千万的游客，本地纳西族人也有部分开始转向旅游业，只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为外地人投资的旅游公司或者客栈打工。

尾声

下车前，我对老和说：”下次我爸妈来丽江旅游也要跟你的团。”老和笑了笑:"你在网上把我们那个产品拍了，公司就会自行分配，我们每个团都是纯玩不购物的，不用担心。”

老和还说丽江那么多景点，他最喜欢泸沽湖，不过他很担心未来泸沽湖也被开发成丽江古城的模式，到时候他就换路线，去更远的地方带团。

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泸沽湖不会被开发到失去原貌。那样，我还能再见到老和，还能再听听他与纳西族的故事。

2016.09.29凌晨

于丽江•慈悲客栈